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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叢叢稻草,從台灣頭到台灣尾,平凡的布景,並不引多數人入勝。但像我這樣的遊人,每次回宜蘭,火車一出了隧道,石城湛藍的海和圖騰似的龜山島乍現時,總是讓我帶著興奮心情,盼望看到蘭陽平原稻田的樣子,翠綠的、黃橙的或休耕著都好。

我對稻子的情感,像其他很多台灣人一樣。稻子在宜蘭熟的晚,經常新聞報導南部在收成時,宜蘭的稻子才轉黃,所以約慢一、兩個月左右。在割稻季節許多同學會請假在家幫忙,我家的稻田在我出生前就被大水沖走,父親當佃農一陣子,便專心賣魚去,三伯則從台北回來定居,租了田,種一輩子,因此我對田裡的工作一點都不陌生,從傳統的種稻割稻方法到全面機械化,我都有參與過或見識過。柯林村的土地百分之九十都是農田,稻田演變、季節轉換和人的生活作息有著一定的節奏,年年輪轉,年年如此。

割完稻子,如何處理稻草?年代在變,處理的方法也在變,堆成草ㄅㄨ′、燒掉、或賣掉都有,這段田裡工作相當有趣和活潑。有時同一時空,各人用各人的方法處理,於是田區的樣子也就變得「各式各樣」。

null在這些處理方法中,堆稻草堆(叫草ㄅㄨ′),我覺得特別有趣。綁好一叢一叢的稻草,將它們往空中甩開,然後一一站立在田裡,待幾日的曝曬後,即可將它們運回家或載到其他目的地堆成稻草堆。宜蘭的草ㄅㄨ′形狀和南部有些不同,前者近圓椎狀,後者則梯型狀。堆草ㄅㄨ′的方式有兩種,決定因素在於大小,小的草ㄅㄨ′,不需軸心;大的則要以一個柱子立在中間作為依靠。草ㄅㄨ′大小,可以從一人到三層樓高。草ㄅㄨ′是用一叢叢的稻草,以同心圓的方式穿插排列起來,排列一定要紮實、均勻,不然到某個高度後會不穩或者事後抽草時會發生崩坍。當草ㄅㄨ′堆高至三公尺左右,甩稻叢上草ㄆㄨ′頂需要相當大的力氣,漸漸地年紀小或力氣小的人會逐漸被「淘汰」,喝!一聲,三叢稻草上頂,一臉英雄氣概,銳不可當。堆草ㄅㄨ′至此最精采,我也是躍躍欲試,輸人不輸陣。草ㄅㄨ′頂的人,通常相當有經驗,會在約略知道高度和多少稻草叢已被堆起後,開始收尾,將稻草堆的同心圓逐漸縮小,最後會用一塊塑膠帆布蓋起來,然後再用個舊輪胎套入中軸柱壓住帆布。有些人不蓋布,由於稻草被排的緊密,既使下雨也不會將下頭的稻草弄濕,除非是颱風過境是另當別論。更神奇是由於排列的緊密,因此日常起灶需用稻草,只要從中抽取一兩叢,並不會造成草ㄅㄨ′的傾斜。若均勻的抽取,日復一日,草ㄅㄨ′會慢慢地變矮,到剩一人高,當然形狀無法再支持,像一個ㄊㄨㄛ′東西而已,這是草ㄅㄨ′的「生活史」。

我和草ㄅㄨ′有緣,不只是堆草ㄅㄨ′經驗而已。一日,我老神在在,蹲在草ㄅㄨ′腳下辦起家家酒,有道「菜」是ㄆㄨ′蕃薯,因此找了幾顆石頭,咚咚丟入草ㄅㄨ′底旁的小草堆上,一支番仔火,就開始我的「烤蕃薯」,ㄆㄨ′著ㄆㄨ′著,準備一些「碗盤」宴客,劈劈趴趴的聲響,轉頭一看,火苗已經攀爬上草ㄅㄨ′,一發不可收拾,眼見那草ㄅㄨ′約有兩層樓高全著火了,我轉身就逃,「要躲到哪去?」「會被修理,這下慘兮兮!」,於是轉往「地下組織」:阿公的眠床腳下,那是我的「天堂」,三兩下,我就鑽進眠床腳的角落(床下空間很高,請見風颱一文),依稀仍能聽到外面大人正在撲滅火的喧雜聲。罪魁禍首的我,只好靜靜地待在「基地」避避風頭。我相信母親一定找我找的急,但是深恐被「大刑」侍候,只好忍耐。躲著躲著,我想我是睡著了,醒來時,風嘴口的太陽光線方向都不同了,也柔和許多。肚子開始「大腸告小腸」,於是乎抱著必「死」決心,出去「自首」,前前後後我待在裡面約四、五個小時。之後什麼事也沒發生,母親大人並沒有對我「動手腳」。我想可能認為我嚇壞了,所以大人們不想再多加責難,這是我事後的自我解釋。草ㄅㄨ′呢?大半全燒了,我的「蕃薯」也被埋在灰燼裡面。

除了堆草ㄅㄨ′外,結繩子也是另一種方式處理稻草。一家靠三界公廟不遠處的稻繩工廠,他們經常到處去跟村民收買稻草,運回後,將稻草處理,只見稻草放入機器一端,在另一頭一條條繩子很快地就「鑽」出來,讓我們小孩覺得相當新鮮和佩服。結繩工廠的女主人和我母親是「同年的」,她們經常開玩笑地叫對方「親家」,因為她家有四個千金、一個男孩,千金年紀都和我們家的小孩相仿,我們之間感情也很好。大女兒,小玲,我很喜歡,個性好、功課也好、另外很會玩團體遊戲,「阿肥」是綽號和妹妹像姊妹淘,阿娟和我大弟是同班同學,而阿文和我小弟僅差一歲。四千金經常會先到我們家等我們一起上學,真的似乎有這麼「回事」。稻草繩的事業讓他們掙不少錢,只是後來女主人病了,早年去世,加上一連串家變,許多傷心事,我在母親那裡聽了許多。四分五裂後,他們全搬離這個村落,舊房子也消失了,變成一區區的田。我曾想如果時空回到五、六十年前的農業社會,我們兩家人一定會是姻親。

null稻草繩的盛況不再,燒稻草的風氣正是流行,聽說燒了成有機肥,明年可以少施肥,再加上很多人家買了理想牌瓦斯爐,像我們家用稻草起灶的越來越少,同時也省去堆草ㄅㄨ的工,於是大家開始燒稻草,一燒不可收拾,大家陸續跟進,於是乎一區區田,一陣陣煙,又成了另一幅令人懷念的農村景象,雖然交通受干擾,大家習慣成自然,風中一股稻草燃燒味總瀰漫著暑假,瀰漫整個村,在我的記憶久久不散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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