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情什錦

萬長春有一個萬來兄，事實上清水溝也有個萬來兄，日治時代清水溝的萬來兄在一次種甘蔗做工時遇上萬長春的萬來兄，住在同工寮的日子，發現這一位萬長春的萬來兄對人友善、脾氣好，有著六個女兒的清水溝萬來當下將三女分給了萬長春的萬來，因為他家裡除一女外其他小孩全是男丁，就這樣女孩五歲來到萬來家，後來她的日子像「阿信」般經歷，這是另話。

萬來兄目不識丁，務農，柯林村一號家長。家前有一條小溪，後有一條大河，兒子們要去大洲上國校，萬來得每天背著個子小的孩子撩過溪去上學，日復一日。家裡有條水牛，老水牛在家裡已經幾十年，聽說萬來從不在牠的身上鞭打過一下，他說牛很聰明、有智慧，講就聽懂了。看了一些人鞭打自己家的牛，萬來總會好言相勸。一次做風颱，萬來牽著老牛回家過萬長春橋，由於風雨大地滑，老牛不慎滑倒，跌落橋下，在落下前，萬來一緊張努力地要拉住牛，因此造成牛跌入橋墩邊，受傷溺死。告知牛死了，全家難過哭泣，萬來自責要不是硬將牠拉住，讓牠直接跌入江裡或許沒事，牛應該會游泳上岸，雖然河水暴漲的很厲害。

一場三十七年前的大水將老厝沖了，因為家門前後兩條河並成一條，據說大水做了一次，田沖走了，房子還在，泥土塞滿了屋子，半人身，全家合力將泥巴弄出去，房子在就好，房子在就好。不料，中秋節的晚上另一個風颱，另一個惡水，這一次只有逃難的份，房子在江水滾滾中被吞嚥了。鄰居借他們一間工寮住，一住住三年，才搬進了上柯林的厝。

萬來除了自己的小孩外，由於人好「蓋」出名，至少有兩年輕人認他當老爸。有趣的是其中一位還是個職業軍人，是個從中國來的年輕人，所以台語也不通。當年據說這一位青年隨部隊演習，竟然「走丟」迷路後，在又飢又渴下遇上好心的萬來收留他，在萬來家住了一陣子，離開前這年輕人當下認他當乾爹。

曾經生過一場大病，是一位赤腳仙治癒的，他跟這位醫師學了一陣子草藥，因此對草藥有了一些研究，在村裡偶爾會幫人醫雜症。

一年，我仍念國小三年級吧，一天來了一位客人，是六叔帶來的。聽了部分他們和阿公（萬來兄）談話內容，「聽說萬長春的萬來兄醫術很好，有事情想請你幫忙」「無影啦，哪有什麼醫術，只是知道一些皮毛，不知你有什麼大誌？」原來這客人嘴巴裡長了一個奇怪的東西，被醫院說可能是惡性瘤，要照「電光」治療（化療），「你照過電光了嗎？」「還沒，想說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治療方式。」「嗯，還沒照電光，我就可以試看看，要是照了電光，我就沒辦法了」於是乎這個陌生人就住在我家，一住三個月，阿公經常給這人，一團的草，叫他含在嘴裡。我經看到他的嘴裡，吐出痰和奇怪的液體。一陣子，他也陪我和春福哥哥，清晨到堤防那一頭撿蝸牛，回家剁給鴨子吃。結果聽說回去台北後，再去醫院做檢查，醫生吃驚說你的瘤不見了。阿公也沒收他一分、一角，說這是做陰德。

自小我不曾記得和爸媽住過，有記憶來就是和阿公在一起，睡在同一張床，吃飯時阿公餵我飯時，總是用雙腿夾著我，怕我跌倒。母親要修理我的時候，總是等到阿公不在，不然阿公會生氣，甚至不吃飯。阿公要去世的前一刻跟阿爸交代，要給我去念大學，他說他不信這家裡書出不了一個會讀冊的（那時家族裡確實沒人念到大學）。我記得阿公曾跟我不只一次的說，你好好念，阿公會出錢給你念大學，我則和阿公有承諾，上了大學，要他教我藥草。但是上大學前，他卻離開了。命運真是作弄人，有時確實這麼想。

阿公離世十幾年後，我仍然有時會在夢中見到他，哭著醒來。在我痛苦難過時，經常心裡唸著阿公請您要保佑。我碩士畢業論文的感謝只有三十幾個字。。。「感念在天之靈的阿公」是結尾。

「找誰？」「找萬長春的萬來兄啦！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