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情什錦

打工何時變成時尚流行，我不清楚，或許是全球化影響下產生的吧？打工本有著獨立自主的訴求，不同是歐美的年輕人玩真的，台灣春風少年仔多半玩票味重，每個月零用錢照拿，打工錢照賺，口袋仍是空空不夠用，當學生的更是學的越老領的越多，這也算是東方特有文化之一。

雖然柯林國小的合作社生意算不錯，但是和城裡的學校比較起來，仍是小巫見大巫，因為大家的零用錢並不多，因此許多同學總是積欠營養午餐費，我也是如此。想要買個一角的金甘仔糖或五角的蕃薯餅，錢何處來呢？除了父母親外，打零工賺錢是最好的方式。父母嚴禁我打零工，因此只好偷偷摸摸做，拿到工錢時真的暗爽不已，走路有風。

在村裡打工的機會和方式並不多，除了上梨山採梨子、蘋果外（我沒有機會，一上山要個把月，家人不允許），不外乎幫人摘金棗做蜜餞，抱西瓜、裝西瓜袋、清雞仔寮、搬磚塊及賣當仔。

這賣當仔最簡單。村裡有些小孩腦筋動較快，騎自然車上羅東，在浮侖站附近有幾家中盤商店，買當仔，這個動作叫「割當仔」。不同的「當仔」有各式各樣的獎品，有糖果、鹹酸甜仔、魷魚絲、文具、玩具（ㄤ仔標等）或甚至錢。通常會有張紙籤供人抽 （有一些是用戳的），兩角一支（年年都在漲價，愈來愈貴），如果抽對某一些號碼，可兌換獎品，獎品大小不一、好壞不同。抽的時候，不准照光（看得到籤號），不准後悔。對賣家而言，最好大獎能留到越後面越好，如此才能吸引下一個客人。因此有些不肖「賣家」居然買一些「騙人」的當仔，獎品根本沒有對應的籤號或照光將籤號先行抽掉，所以無論你怎麼抽，大獎仍躺在那裡，讓你愈陷愈深，眼睛發紅，手抽不停，而賣家是賺的心裡快樂的不得了「你這個凸仔。。。」但有時會被識破，弄得自己像過街老鼠一般。例如被抽的籤少於獎品數目的時候，或有人喊出「包當」（意思全買了！），驗證所有籤後，清清楚楚，不容狡辯，恨的牙癢，窮追猛打。有了這樣的紀錄後，通常大家不會再抽他的當仔，但這些賣家會試著假裝痛改前非喊出五折賠錢價一支籤，上當人還是有。有關抽籤，特別是八十當仔（有八十支籤），不知為何大家漸漸知道，如果想抽籤王，通常它都會被藏在第五排或第六排的倒數第二或第三支籤，靈了一陣子，又失靈了。但是數籤支卻成為許多人的習慣，後來愈來愈誇張，有時抽支籤要花上個把分鐘（雞蛋都生出來了！），又咒語又理論又經驗的，什麼行頭都有，相當囉唆。賣一當下來，以八十當為例，賣家扣掉成本至少可以賺上十幾塊甚至更多，獲利相當吸引人，我沒割當過，這些事都從阿松和一些朋友那裡知道的。

至於抱西瓜和裝西瓜袋，我就相當有經驗。在柯林附近有兩處較大的西瓜田，牛鬥仔（二十公里路外）和廣興溪（就在柯林村河堤下），兩處都是河床地，除非做風颱，不然不會淹水。就在放暑假前後，西瓜正熟，大賣仔會到每個人的西瓜田裡「相」西瓜，他老兄相當有經驗，一眼就知道哪個西瓜好、那個不好，結果八九不離十。他們總是帶著特別印章，在想要的西瓜上蓋章，隨後會派卡車來運走。通常為了省工錢，種瓜人家會請一些童工來搬西瓜，從西瓜藤中將西瓜抱到旁邊的「走道」上，這走道其實是用來鋪黑塑膠水管用，水一通，小小的水柱往兩旁的西瓜噴射，若能站在高處看西瓜田灑水的樣子，那景色真是份享受。其實西瓜到了快採收時，體積不小，含水飽滿，因此在搬西瓜時要相當小心翼翼，一不經眼，刮一聲，西瓜裂開，工錢沒了，頭路也掉了，有時得挨一頓罵。西瓜一粒粒排在走道上後，接下來是大人的工作，西瓜會被運到某個地方集中（通常是走道地一端，那裡空間大，卡車進得來），再由一個個大漢，將西瓜一擲一接地堆上卡車，帥勁十足。搬西瓜一天，約有十、二十塊的工資，相當不錯。有時種瓜人家還會犒賞你一兩粒次級的西瓜，其實仍是有汁、甜美。甲級的西瓜運走後，還有第二波收割，次級或長的較慢的西瓜也要採收，有時種瓜的人家自己會用鐵牛載去市場賣或「割」給小盤商。再過來的瓜，價格差，人工也不合算，而且味道也差了，甚至還未熟，因此種瓜人家通常任由它們腐爛。在一段時間裡，西瓜田的蒼蠅會特別多，就是這些爛西瓜所致，走過附近，許多蒼蠅都會黏在你身上，有些麻煩。過了冬尾，早春時，準備種瓜，種瓜人家開始裝西瓜袋，一個個的袋子圓桶狀約一個十七、八公分高，裝培土約九分滿，將來要沈子種西瓜苗用。一袋兩角，算是好價格，正常的速度，一個上午可以裝個六、七十袋，賺個十幾塊。由於三伯也種西瓜，廣興和牛鬥都種過，因此我還蠻清楚整個過程。西瓜田的工作算是季節性的打工機會。另外種西瓜的肥料通常是用雞糞，因此清雞寮的雞糞也是熱門的打零工機會。

國小老師，林老師自家開肥料店，經常跟村民做生意，來學校上班時會順道送一些肥料給村民，放學回家時去收帳。我家也曾跟他買過肥料，他也到我家收帳過。有時手頭緊，母親會希望先生能寬限幾天，他總會唸上幾句。我上了國小，成績算還好，他還會損人的說「歹竹還會出好筍！」，對他我也無話可說。有時他會跟別人包下清雞寮糞的工作，尋找學生打零工，一天約三十元加上一支冰棒。他一次載三個學生過去打工，我們人夾人地晃到廣興的一些雞寮，雞都抓光了，只剩雞糞，老師會示範如何清理，然後他即不見人影，我們呢？抓起圓鍬，開始拼。圓鍬剷一遍，再用竹掃把用力掃一遍，然後是裝袋，一袋袋的雞糞排排站。清完一寮，再清另一個，一整天下來我們三人應該可以清個三、四個寮仔。中餐，老師過來送吃的，同時也看看進度，最後又以人夾人地方式帶我們回柯林。一面舔著冰棒一面摸著有錢的口袋感覺實在不錯，一身臭雞糞味也無所謂了。

那時有著十塊是富翁，心裡飛上枝頭，後來上了高中，到羅東城裡唸書，星期六下午留下唸書，中午沒個十五、二十元吃不飽，再來大學家教，六、七千元一個月也是全花光，除買了把吉他當證據外。現在呢？掙的錢多了，口袋裡還是空空的，雖然生活也蠻愉快，卻沒有混著雞糞味、舔冰棒的逍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