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null剛進三星國中時,直覺學校很大,人很多,整天總是熱熱鬧鬧,這和柯林國小的氣氛全不同,國中的福利社好大一間,還賣米粉羹!出了校門還有許多的商店和官方單位,文具店、書店、郵局和警察局,還有很多小吃店,沒錯這些在柯林都沒有。柯林那時只有兩個官方單位,村長辦公室和柯林國小,鄉級和村級格局「差別」還不小。在柯林,一個年級一班,一班同學,十幾位同學,畢業時,大家人人有獎,還至少每人有三份,因此三星國中,對當時的我,算是超大學校,一個年級有十到十二班,每班至少五十個學生,一下課中庭廣場內都是人。對我來說新環境很有意思,接觸很多新同學更是特別。

松林是我第一位到三星認識的朋友,暑期新生訓練就認識,怎麼開始,打架開始。個子相當,力氣伯仲的情況下,我們的「純」打架,最終將班上的桌椅弄倒兩大排,兩人握手言和。學期一開始,我座號三十二,松林三十三,我們總是一起嘻嘻哈哈個不停。松林來自天送碑,靠近牛鬥、太平山那一頭,原來讀憲明國小,小學還是比柯林大好幾倍。因此放學後,他搭車再往山那一頭走,我則坐回車,三星往羅東方向回家。我們經常聊天,從早到晚,好像聊不完,連中午午休也作怪,還一起被風紀股長點了名,被導師警了告。連排路隊我們也是站隔壁,因此上面麥克風訓話的很起勁,下面的我們也是嘰嘰喳喳個不停,除了阿三仔上台和導師在你附近例外(請見阿三老師)。

談到了將來要做什麼?我們又在升旗朝會中聊起來。松林說要選縣長,我立刻說那我當你的助選員。兩人突然間露出「無量」的未來表情來,很難形容,真的很難形容那樣的感覺,總是很勵志就是。這是我第一次立志最靠近「現實」,以前總說要當科學家,但科學家好像是個圖騰而已,這助選員讓我踏實許多,至少選舉期間,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他們的影子。松林的成績很好,以前在憲明國小聽說就很好。果然第一次期考結束,他的刻意被放大的大頭照就在文化走廊的玻璃櫥窗裡出現,全年級前十名的榮譽榜,當然這些東東都跟我無緣。一切看起都很好的樣子,悄悄在變了,變的很無助,無能為力。

松林有時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傷痕,一開始我總想是跟同學「嬉戲」弄來的,後來他逐漸地透露為何,讓我吃驚不已。原來是他老爸打他留下的。我想松林成績這麼好,沒理由打他,難道家裡有什麼事,讓他老爸修理他。一問之下更讓我義憤填膺。原來松林的母親和父親離異後,他父親經常酗酒,回到家裡,三不五時,找理由打小孩出氣。說幫他放的洗澡水太燙,所以衣架一拿就隨便往松林的身上打,難怪他的身體經常出現一些奇怪的傷。父母親離婚後,松林被分配在父親這一邊,和阿公、阿嬤住,哥哥和小弟被母親帶走,哥哥已經是高中年紀,所以離開宜蘭,自己上台北去打拼,弟弟和母親住在玉尊宮這一頭,離我家三個公車站牌遠。這樣的事他當然很難過,那樣的年紀又怎知大人的遊戲規則,唯一確定的事,他不喜歡回家,或說害怕回家。一次朝會,我倆又提到這事,我聽完他的故事後生氣地說,你老爸去死好了!真的很為他報冤屈。我已經不記得正確時候,應該是下學期吧,一天松林臉色不好跟我說,他老爸撞車死了,酒醉撞車。天啊!我腦海裡一下子想起我當初咒人的話,口孽,口孽。我仍可以看出松林的眼裡難掩傷心,雖然他說這樣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,可是畢竟是自己的父親,而且將來怎麼辦呢?他說先和爺爺奶奶住,將來再說。

這樣的打擊和變化,換成我,我猜也是差不多的結局。松林開始和一群人結黨起來,四處打群架,臉上的稚氣,逐漸消失,取代的是全是少年好鬥的霸氣。我仍是他的朋友,有許多事,我們已經無法像以前一樣,毫無忌憚的說。我也無法阻止這些變化,這些遠超過我能力的事。他的成績當然下滑了,導師約他說話的次數愈來愈多,只是這一切都無法改變冥冥中的安排。我呢?當然也沒好到哪裡去,對所見所聞、愈來愈複雜的感受,我自己也有不少的改變,這是無法消受的畸形改變。雖然沒有松林那樣誇張,當學藝股長的我,成績一樣像溜滑梯一路落。不會跟別人主動幹起架,但也客氣不到哪兒去,我記得當時的我應該是這樣。母親多年後說她很擔心那時我走偏了,暗地傷心好幾次,卻又不知所措。就這樣,我和松林隔年被編到放牛班。

到了二年級,松林的「格局」愈來愈大,有時在教室開刑場,他是個很聰明的傢伙,許多國三的傢伙想動他,卻一點辦法也沒有。這開刑場是他發明的東西,相當嚇人。他會將這要修理的人,帶到教室裡,鎖上門。對於這人的「過錯」一一的點出,清清楚楚的,有時還會讓對方承認「過錯」,求饒。他猶如地下警長一般,給予「刑責」,再由執行的人出手,他老兄則很少出拳,省不少力氣,有時會利用機會將對方「吸收」成自己的人。就這樣,松林已經像個脫了韁繩的馬,我行我素,而他的「幫」也愈來愈壯大。

我和他仍是朋友,但是畢竟我對生活的感受,對家庭的感受和他有迥然不同。因此和他的關係一直還蠻中性的,松林也是瞭解我,幹架的事不會邀我加入。只是有這樣幾乎頭號的朋友,其他宵小要惹我也很難就是。

二年下學期,又編一次班,我和松林又被編到同一班,而且是升學班。許多曾是一年級的同學,又成了同班同學。到了二年七班後,松林經常蹺課,他母親有時也會到學校來看他,之後他就搬過去和母親住。提到蹺課,他倒有兩門課不會蹺,一門是國文,我們的本尊導師,以及英文課,因為英文老師大肚子,松林說怕她難過,傷了小孩不好,所以乖乖地待在教室裡。因此他的功課實在不理想並不意外。可是別小看他,每次的模擬考,這老兄總是會上榜,五科七百分,他總是三百多分,其中三分之二都是來自國文,而他的作文經常是全校最高分。由於看很多小說和書籍,松林的文學功力真的不是蓋的,所以班上男同學要寫情書,找他準沒錯。

三年級後,經常星期六下午要留校唸書,松林有時會和我們一起到三星小吃吃午餐,念晚了,會去吃晚餐。有一回還介紹我和貴逢給三星老大認識。我也和他提起「賣菜龍」,他說阿龍現在在羅東闖出不少名號,他知道這傢伙。賣菜龍是我的鄰居大哥哥,曾經用一把武士刀殺出三十人的重圍而得名,後來酒醉騎車,出了車禍死了。我偶而還會想起小時候和他玩牌的光景,他是個非常風趣的傢伙,和長大的樣子實在很難聯想。到二年七班後,那樣整天啃書的日子裡,松林只有出了一件事,在羅東街上提了一把菜刀追人,後來被捉到派出所,學校和導師傷透腦筋,還好一切沒事。之後,既使在畢業前,阿弟,以前和松林殺進殺出的同伴來找他和我們,說要給學弟一些教訓,我們回絕,松林也回絕了,只有借給他我們教室的傢伙,一些木棍藏在窗簾裡。阿弟也亮了他準備的傢伙給我們看,啊!是支扁鑽,而且全生鏽的扁鑽,這會要人命的,阿弟只是裂開嘴說要給他們好看。事後由於老師聽了風聲,所以這一場械鬥也沒有發生,我們也平安地畢業。沒過幾年後,聽說阿弟騎車撞樹身亡,我想和酒又有關係了。就這樣像聽故事一般,也沒太多難過,只是偶而嘆息。

在一次同學會中才得知,松林沒有再唸書,上台北和他大哥一起在三重埔一帶混。喝一點酒的他言語中似乎已經默默接受這樣的安排。這幾十年過了,也沒聽說他的事,報紙上也沒什麼有關他的消息。我想他現在一切一定都好,成家立業。

我想祝福他。
深深地祝福他。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tangsl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