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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頭一次進警局,是國中畢業後的事,不是單獨去,還有阿富一起。

編到二年七班後幾個月,加上一些風波後,我也交了不少朋友,班上同學仍是有分一點「派系」,在男生間也是,既使人數較少。兩邊的人較少往來,但還是很和睦。我是例外,兩邊的人馬都和我相處得不錯,或許我還蠻講「義氣」,不曾有出賣朋友的紀錄,撩就撩落去,不會五四三,因此博得朋友信任吧?阿富、文增、草聖、金源、健成、金豐常一塊,貴逢、松林、阿呈、阿全、新豐、阿堅則比較「ㄇㄚ ㄐㄧˋ」。

阿富住在三星市場後面一條小徑不遠處,他家也是類似三合院的外型,有著濃密竹籬圍著,屋子裡和外祖母家一樣,很多隔間,每一間有著護埕,有些門掛著布,隔個裡外,上面經常繡有鳳或龍,很多家裡都有的。阿富家境比較特別,父親離世較早,身為老大的他,經常要幫家裡工作,田裡的活也不少,雖然有弟妹,可是他的肩頭相當重,這一點他不常提,我卻明瞭。阿富不曾抱怨過壓力和命運,和我們在一起時,大家像哥們兒,總是笑不攏嘴,或許就是這樣個性,讓他能任勞任怨吧。露出大大的門牙,粗沈但暢快的笑聲,是他的金字招牌。

他的功課普通,都還跟的上,只是有「燒餅油條」的時候,少不了他的份,他也蠻認份的接受,其實他的皮真的還蠻「硬」的,一般老師的「招數」,對他構成不了什麼「威脅」。所以當我有分時,阿富通常也會有分,秋後算帳完後,大家還會調侃對方一下,然後又是條「活龍」。他不會去考高中這事我們老早聽他說過。

談到這裡,岔點話題,說說這群死黨,草聖和文增都是「奇人」。擔任科學研習社社長的草聖,因為他寫的字,連自己都看不懂而得名,有時他得花幾秒鐘才有辦法「解碼」,因此被陳老師修理數次(陳老師看不懂他寫在作文簿裡的字,也沒幾個人猜的到),可是草聖依然草聖,被修理後,除了臉有一點紅外,沒什麼改變,我們真的該要相信,他莫非真是「草聖」轉世。那文增呢?老兄坐在我前頭,他的字倒是清清楚楚,一比一劃,只是經常寫一半字後,就跳到下個字,也因此事經常被陳老師處罰,有時陳老師過火一點,一次十下的藤條,不是小刑罰,弄得文增紅著臉,掛上兩行眼淚,對這事我心裡頭有些「不爽」陳老師,有好幾次都想站起來和老師對罵,但都因膽子仍不夠大作罷。文增考上羅東高中及羅東高工,後來他選了高工,自此他的物理學科大考小考,從未考低於一百分,聽說是創了高工的歷史,沒去讀台科技,跑去念軍校,再看到他時已經是位挺拔軍官。

回到阿富。一天下午,陳老師的國文課中,老師偏離主題又訓起我們來,真的像連珠砲停不下來,還真虧她用心良苦。突然間她叫阿富站起來,要求阿富承認躲在圖書館邊的樓梯間吸煙,並且認錯悔改。這突如其來的「控訴」,讓大家相當驚訝,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,大家都知道阿富是位老實伯,也不曾吸過煙(那年代抽煙至少要記支大過)。阿富一時楞在那裡,但是絕不承認這事。因此陳老師發砲,更加生氣說有人見你在打掃時躲在那裡吸煙,還不承認。我從未見過阿富那樣生氣和失望的表情,頭低低的他仍是否認,只是伴隨著眼淚悄悄地落下,我知道既使再痛的處罰莫過這樣的誣陷。

這下子,我真的忍不住了,自己的心繃緊的跳著,腳不斷發抖,終於站了起來 「老師!!如果阿富有吸煙,我願意一起處罰。」這是想了許久的台詞,那當兒腦子全不靈光,所有的台詞就只有這幾個字,但是我的音量可不小,確實把同學和老師嚇一跳。這下子教室氣氛變的很詭異凝重,陳老師只有回一個「幹嘛那麼大聲」外,也沒再說什麼,約末半分鐘後,陳老師降低聲調說會去求證,之後事情就不了了之,我們都知道這事是冤枉。松林甚至找人去探聽是誰亂放風聲,還好沒被他找到,不然事情可能會更大條,因為松林是那時全校排名第一的黑名單人物,少惹他為妙(以後會談這位好友的事)。

畢業後,阿富考上高工的第一志願,可是家裡的經濟壓力,使他選擇轉為夜間部,白天開始上班維持家計,讓我深覺自己有多幸福。那個國中轉高中的暑假,逐漸和國中同學少了聯絡,大家都為著新的人生,有不一樣的期待和壓力。一天阿富來到我家,我們一起踱步到三界公廟,榕樹下聊天,才知道他放棄電機科的機會轉到夜間部的事,我也只能為他打氣,其餘的多說無益。他出了一點事,要跟我借點錢,唉!錢,國中三年我除了買圖畫紙外是不上福利社,所以我也是窮光蛋一族。

他因為工作的關係,老闆要他騎車送貨,可是卻無照駕駛被警察逮到,這下子沒有賺到錢,還得為一萬二籌錢,我有時會想這老天爺總是「作弄人」,有人啣著金湯匙出世,一生好命,有人總是歹命一輩子,一波未平一波起。這一萬二數目不小,當時的幣值,就算是大人,一時間也拿不出這樣的數字。他說到這事情,眼睛都紅了,他沒讓他母親知道這事,設法暗地自己解決。我想一想對他說,錢我是沒有,但力我倒可以出,我和你到警察局看能不能消案,只要案子沒有送到總局,應該還有些機會,我雖這麼和阿富說,但是我也不確定,十五歲的少年能懂多少事呢。和他一起前往三星鎮上,我佯裝鎮靜地和阿富一起踏進警局,這是我頭一遭進警局,原來警察局的後頭和外面看來這麼不一樣,由於沒有人在值勤,我大膽地進去裡面找人,只見警察先生們正努力玩牌中,一位穿著內衣背心的警察上前問我做什麼,我很緊張但跟他解釋阿富的事情,希望有機會消案,他幫我查了一下說,昨天才轉去總局,不然他可以想想辦法,警察不壞嘛。只是這事情現在只能用錢解決了。

我和阿富說,我們去找其他的老同學幫幫忙。當然有些同學和我一樣拿不出錢來,但是有一些則盡量的幫忙。雖然中視在播「愛心」,有時看了蠻感動,但畢竟是發生在「遙遠地方」的事,切掉電源就不見。但這一回讓我深刻地感受人間有情。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是金源對朋友信任的樣子,他拿出印章和郵局存簿說著要多少就自己去領,有錢再還,一絲擔心狐疑也沒有;另外宜萍在羅東高中的同學那邊也籌了不少,雖然後來沒用上,可是那一份情義,任誰也可以明白什麼是珍貴。阿富努力工作,幾個月後還了金源錢,那一天下午的陽光特別溫柔,看著阿富的笑容讓人知道他有多麼鬆一口氣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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